岛屿人类学漫游南澳岛,一半火焰一半海水

年12月中旬,我与两位学生以及广东海洋大学高法成老师一行四人对南澳岛来了次“深度游”。五天时间里,我们或是步行或是骑共享电动车,行程从大陆到岛屿,从村庄到渔排,从庙宇到祠堂,从大排档到咖啡店。我们一路走一路观察,有时也会停下来与当地人聊上一会儿,希望能从这些实地观察和鲜活个体中更加深刻地感知南澳岛的历史与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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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澳海滩。林丹摄(00:08)南澳岛位于中国东南海域,行政上隶属广东省汕头市南澳县,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海岛县,下辖后宅、云澳和深澳三个镇。从文化上看,南澳岛与闽南社会之间有着密切关联,这种关联性可以从岛上人口的语言、宗教、饮食和生计等许多方面观察出来。南澳岛地处闽粤交界海面上,由于台湾海峡的“喉管”效应以及岛屿自身地形突起造成的动力抬升影响,使得岛上的海风很大,风力资源十分丰富。我们在环岛行走中,看到风车遍布山顶,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从海边望过去尤其好看,南澳岛的“风县”之名正是由此而来。从地形地貌上来看,南澳岛多山石少平地,海岸边缘也多是岩石陡岸,只有零星几处在海水和山洪冲击下形成了平地,为岛民避风、居住和生活提供了理想场所。

南澳岛地形图(图片来源:百度地图)南澳岛的面积并不大,只有余平方公里,全岛人口7万人左右。岛上人口聚集度较高,主要分布在当地人常说的“四澳”,即云澳、深澳、青澳和隆澳。“澳”的意思是船泊停靠、避风之地,南澳人聚居在“四澳”之地是适应海洋和岛屿环境的结果,也是他们海洋生活智慧的充分体现。反观我们入住的那座海泉湾酒店,位于岛屿的西北角,每日狂风呼啸,高层房间的风声更是大到让人难以入睡。一位出租车司机送我们到酒店后,开玩笑叮嘱我们要多吃点,以免被风吹跑。真不明白开发商是何考虑,选此地建酒店和公寓。我想如果老板是当地人,断不会选择这样一个风口浪尖的地方建房居住。由于“四澳”分散于岛屿的东南西北四个地方,步行考察很不方便,好在岛上有共享电动车。共享电动车的投放显然是为配合全岛域旅游发展需要和外来游客出行需求,“四澳”皆有布点,骑还很方便,这不仅极大便利了我们的行程,而且充满趣味,只是价格要比岛外贵出两三倍。历史之岛

可能许多人没有去过南澳岛,也无法想象一座岛屿的重要性。但是大量历史文献记载告诉我们,处在闽粤交界地带的南澳岛地理位置极为特殊和重要,历史上曾一度是中国东南海洋贸易和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中转站和停泊点,素有“海上互市”和“粤东屏障、闽粤咽喉”之称。与此同时,南澳岛也是历史上海盗十分青睐和经常光顾的地方,有人甚至将其称为“海盗岛”。明《万里志》中记载,“(南澳岛)惟深澳内宽外险,有腊屿、青屿环抱于外,仅一门可入,而中可容千艘。番舶、海寇之舟,多泊于此,以肆抢掠。……长沙尾,西跨南洋,近于莱芜澳,为船艘往来门户,海寇亦常泊焉。”今天,我们来到南澳岛,依旧可以看到许多与海盗有关的历史遗迹和景观,这些历史记忆让人感受到南澳岛是一个充满了历史感的地方,也是一个无法不让人产生无限遐想的地方。沿着环岛公路行走,看着身前的峭壁岩石和无垠大海,我的脑海里总是不禁浮起《加勒比海盗》中的许多场景,想起那些亡命之徒在惊涛骇浪中的搏斗,想起他们在海岛上世外桃源式的浪漫生活。

说到南澳岛的海盗史,不得不提的是明朝大海盗吴平。吴平是福建诏安人,幼年在地主家做过家奴,后不甘女主人虐待,遂出海为盗,并与倭寇相互勾结,横行闽粤交界海域数十年。明嘉靖年间,吴平在名将俞大猷的追击之下被迫乞降朝廷,俞大猷遂将其安置在招安梅岭一带,命其杀贼自效。然而,匪性难改的吴平很快又聚众反叛,遁入南澳岛筑寨自首。吴平修筑的寨子名为“吴平寨”,今属深澳镇吴平寨村,村内还有一所“吴平寨小学”(已废弃)。吴平驻扎南澳岛之后,常行劫于闽粤沿海,为祸一方。情急之下,俞大猷联合戚继光率领闽粤两省水兵围攻吴平寨,由于吴平寨靠山面海,易守难攻,正面攻击一时难以奏效。于是,戚继光便派两千士兵从吴平寨北面海上佯攻,自己则率领三千士兵迂回到岛屿南端云澳湾,试图从海陆两路夹击吴平。从云澳登陆之后,戚继光带领三千士兵一路披荆斩棘,硬是从山林中开辟出了一条小道,然后从山上直杀入吴平寨。吴平看到背后杀来的三千士兵,恍惚以为是神兵天降,在一阵慌乱中仓促逃走。据传,吴平在逃走之前曾将大量金银财宝埋藏在岛上一处“潮涨淹不着,潮退淹三尺”的神奇之地,此地就是位于吴平寨西北面的“金银岛”,但是这里是否真的有过金银财宝,无人知晓,也无法证实。不过,这段历史传说倒是让金银岛成为了今日南澳岛上的一个热门景点,许多人慕名来此,希望可以找到一些历史线索,我们也俗套地去游览了一遍,结果发现除了几处大石、一个石洞和一处碑记之外,并无其他特别之处。

传说中吴平埋藏财宝的“金银岛”。本文图片除特别注明外均为作者所摄。金银岛的故事可能只是一个传说,但是吴平寨绝非历史虚构,而是真实存在的一个村子。吴平寨村隶属于深澳镇,位于深澳镇东边,是一个规模很小的独立行政村,全村人口余人,当地人主要以渔业养殖为主要生计方式。13日上午,我们一行四人从酒店出发,乘坐路环岛公交车向北行驶,经过青澳湾后再向西行驶约7公里就到了吴平寨。一下公交车,我们就看到路边石头上三个醒目大字“吴平寨”,旁边有一块石碑记录了吴平寨的由来。在马路的另一边,是一座已经废弃的“吴平寨小学”和一座规制很小的“天后宫”。带着几分好奇心理,我们走进村子里,希望可以发现更多的历史记忆,结果看到的是一栋栋大门紧闭的楼房,再没有发现其他与海盗有关的任何历史遗迹。

于是乎,我们又来到海边,几个渔民正在岸边装卸渔获,远处的海面上布满了渔排。从卫星图上看,这些渔排好似一片蓝色土地上的一块块农田,将狭窄的港湾填充的严严实实。与我在海南、福建看到的渔排不同,这里的渔排没有彼此连在一起,每家每户都是分开的,需要借助渔筏或小船才能通行。渔排并非全是用来养鱼,有几户渔民在渔排上开上了渔家乐,专门招待来此吃海鲜的游客。一位大叔招呼来一个小伙子,介绍说是他的侄子,小伙子开着一艘专门用于接驳渔获的平底船拉我们上了渔排。经营渔家乐的小伙子姓高,就是岸上的吴平寨人,他一边搞渔排养殖一边经营着渔家乐,偶尔还会在近海搞些捕捞。在渔家乐上工作的还有他的哥哥和姑姑,哥哥负责做饭,姑姑负责勤杂事项。我们问哥哥,谁是老板,哥哥轻声细语说,“他是老板,我是给他打工的。”我们登上渔排时,老板正搬着一筐晶莹剔透的带鱼,准备送往云澳镇上的饭店。高老师看到带鱼十分新鲜,赶忙让他给我们留下四条,然后我们又在渔排上点了几样海鲜和一份紫菜炒粉。吃饭时,一只肥硕的灰猫一直蹲在餐桌边,我和高老师给它喂鱼吃,可是人家压根不吃,估计是在渔排上吃腻了海鲜。听老板的哥哥说,每家渔排上都会养猫,目的主要是为了抓老鼠,过去许多人家还在渔排上养狗,以防有人晚上来偷鱼,不过现在生活好了,偷鱼的情况很少发生,养狗的人家也少了。就在我们快要结束午餐时,来了另外一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他是老板的表弟,老板姑姑的儿子,没多久老板自己送货也回来了,于是我们几个人就挤在渔排上的一间屋子里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海上渔家乐。

吴平寨渔排。吴平寨人过着向海而生的生活,海洋是他们生计的来源,也是他们展演生命的舞台,他们依赖海洋,也敬畏海洋。渔家乐老板向我们介绍,吴平寨村民主要以经营渔排养殖为主,也有人家在海面上搞其他养殖,或者是将自家海田出租给别人经营。无论哪种方式,一年下来,收入十几万是不在话下的。这些年做海洋研究,走进过许多海岛和渔村,也接触过不同类型的渔民,这些调研经历让我深知海洋社会生计之艰难和不稳定,所以当听到渔家乐老板介绍村里经济情况时,我内心是欢喜的,欢喜他们的生活越来越好,欢喜他们不再像祖辈那般为生活所困,为海岛所困。不过,经济生活的好转并非意味着没有烦恼,年轻人大龄未婚就是许多家庭不得不面对的一个烦恼。渔家乐老板马上快30岁了,但是还没有结婚对象,家里长辈为此很是焦急。我们问他为什么还没有结婚,他的回答是,“不着急,我们这里结婚都很晚。”过去,南澳岛没有通大桥也没有轮渡,交通不便,向外流动的人员很少,许多人终其一生生活在岛上,岛民的通婚圈也只局限在南澳岛范围内,比如渔家乐老板的姑姑就是从吴平寨嫁到深澳的。近十几年来,交通越来越便利,年轻人出去的越来越多,尤其是年轻女性走出去之后就很少再嫁回本岛,这就造成了岛上大龄未婚男性人口越来越多。这两年,伴随大桥的开通和旅游业的发展,虽然也有一些汕头、潮州、招安等地女性出嫁到岛上,但是总体情况仍为得到根本改变。今年暑假,我们在湛江硇洲岛进行田野调查时,也曾发现相同的问题。据我们的报道人介绍,硇洲岛常住人口在四万人左右,其中单身汉就有近七千人,问题远比南澳岛更严重。由此可见,婚姻问题可能是岛屿社会的一个普遍问题,应该引起我们更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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